因为现在不是清明重阳，所以来这里祭奠的人本来就不多，加上时间又临近了饭点，所以整座墓园里除了我以外就只剩下三两个人还在走动。
这座位于城郊的公墓我以前只要有时间每年都会过来一两趟，只是……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基本没有再回来看过了。
低着头一路走到了墓园最角落里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着眼前这座已经好久没来业已荒草丛生的坟墓，心头忽然涌起了些许莫名的辛酸。
“好久没来看您了……妈妈。”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是在徒手拔草以及清理坟墓周围的枯枝败叶，等到差不多收拾完毕之后，有些疲惫的我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墓碑前笼罩在树荫下的草地上。
“我该加强锻炼了。”
小城夏日的空气不似大城市那般透着灼灼的燥热与焦躁，迎面拂来的轻风里只有细细的温柔与凉意。
冷冷清清的墓园内早已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呆在这里，举目远眺远处的半山腰上也只有三两个正慢慢悠悠往山下走去的身影。
略微松了一口气的我顺手摘掉了头顶上那个碍事的帽子，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墓碑挤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不知道我变成这样您还能认的出来吗？”
回应我的当然是预料之中的沉默，不过我其实还是蛮开心的，至少可以有这么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能够吐露出那些不能跟旁人说的心声。
盘着腿挪在了石碑前，虽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有事没事就往妈妈怀里钻，不过……能想现在这样没人来叨扰其实也蛮不错的。
“老妈，我上个月的兼职赚了差不多得有三千多块钱，等我攒够了钱就可以按您希望的那样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还有呀，小言他的学习也蛮不错的，上次还跟我吹牛说月考拿了全班第一。你是不知道小言那家伙现在可是张狂的不行，就是吧……总感觉那孩子最近心事重重的，问他原因也不肯跟我说，可能是高三压力太大了吧。”
“还有啊……如您所见，我现在的样子稍微有点奇怪，如果您在那边有门道的话能不能麻烦找点关系让我变回去，实在不行把我头上的狐狸耳朵去了也可以。”
自言自语地胡乱扯了一通闲碎的东西，到最后无话可说的我不知何时逐渐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有些涣散的目光则是了无生趣地望向了远方的地平线。
母亲的老家是在很远很远的外地，之所以当初会选择孤身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生活，全都是为了襁褓中那个嗷嗷待哺的我。
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很喜欢对我笑的人，可我一直都知道她有多累，也知道她经历过的那些心酸苦楚，从小到大我都幻想着等自己将来有本事了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
可……
当那一天的我兴冲冲地回到家推开门的那一刻……当我看到那个躺在地上的她……
如果，如果当时的我能够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话，如果……当时的自己不用那么让她操心，如果……那时候的我能赚钱的话……
也许，我也能像沈秋雨那样有个幸福的家庭吧。
“对不起。”
就这么抱着双腿蜷缩着，将脸颊深埋进膝盖里缄默无言了许久，直到我意识到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剧烈震动了好长时间之后，才用手掌搓了搓脸重新调整好了自己乱糟糟的情绪。
下意识地醒了一下鼻子，我有些郁闷地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
来电联系人果然还是那个沈秋雨，看情况应该是喊我回去吃饭吧。
尴尬地苦笑了一声，我还是接通他的电话放到了耳旁，结果还没开口对面就响起了沈秋雨略带不爽的声音。
“我说常夏大哥，你出门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下去哪，家里这两口快把我给烦死了。”
听着沈秋雨略带焦急的语气，不知怎么我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没皮没脸地嗤笑了一声。
“那就辛苦过来接下我吧，我在公墓这边。”
“啥？你没事跑那干嘛？”
“没干嘛，办点私事。”
“噢，那你等我一会儿。”
“嗯。”
匆匆挂断沈秋雨的电话，我起身走到了妈妈的墓碑前弯下腰用手指仔细地清了清碑文上面的泥土，待到彻底将其清理干净之后，我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等下次有时间我再来看您吧。”
重新戴上那个一点都不舒服的帽子，朝着墓碑微微鞠了一下躬，我便转身离开了这座墓园……
♠
不得不说沈秋雨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才刚刚走到山脚，一辆风驰电掣朝我驶来的车就稳稳地停靠在了我的面前。
沈秋雨脸上的表情该怎么形容比较妥当一点呢……呃……我觉得比起生气来，嫌弃的成分应该更多一些吧。
“你怎么还能弄地一身泥？”
“管我。”
随口应付了一句，转身在边上公厕的洗手池上洗了一把手和脸，有些狼狈的我这才重新钻回了车里……
他并没有追问我来这里看谁，只是默默地启动了那辆破车，不过……在临开车之前他还是假装漫不经心地递给了我一个眼药水。
“给我这个干嘛？”
“这个眼药水能有效去除眼睛上的红血丝，试试。”
红血丝么……
看来刚刚一个没注意又哭了好像。
我其实觉得自己以前不像现在这样感性的吧。
果然，还是早点变回去吧。
“嗯。”
心照不宣地点了一下头，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接过他递给我的眼药水……
回到他家的我前脚才刚一迈进门，沈秋雨的妈妈后脚就相当担心地迎接了上来。
“小夏，你去哪里了，怎么身上弄成这样？”
“呃……那个……稍微见了一个故人。”
“咦，小夏也是这个地方的人吗？家里如果离得近的话我们抽空去拜访一下吧？”
“我……”
委实没想到自己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竟然让阿姨来了兴趣，一顿直击灵魂追问更是让我语塞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好在一旁的沈秋雨还算是有点眼力劲，见我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之后，立马把凑过来的阿姨给拉走了。
“行了行了，人浑身泥等着洗澡吃饭呢，你倒好没事还问起来了？”
“对对对，先洗澡再吃饭吧，没带衣服的话我找几件秋雨姐姐的衣服给小夏你先将就一下。”
“……”
姐姐……
沈秋雨这货竟然还有个姐姐呢？
怎么平时也没听他提起过……
反正稀里糊涂点头答应了下去，没过一会儿阿姨就找了一套给我换洗的衣物……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套带小碎花的米色连衣裙。
“……”
这……
穿这衣服不是要人亲命吗？
好不容易才穿了两天富有安全感的长裤，现在怎么又要穿回裙子。。。
“怎么了小夏？不喜欢这个款式吗？”
“……”
我其实很想说随便来套我袋子里装的男装就行，可真要是这么说的话很大概率明天就得被请出去回公园呆着。
“没，没……”
一脸窘迫地干笑了两声，丧着一张脸的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拿着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
关上厕所门，我还没纠结完衣服的事情，目光就被浴室里的那个装满水的大浴缸吸引住了。
“竟然还有……浴缸……”
对于一个站着淋浴了二十多年的穷人，泡澡这种东西绝对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奢侈享受。
摘下帽子干净利落地洗了个头，整个人便迫不及待地坐进了浴缸里，当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完全浸没在温热的水中之后，我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酥了，尤其是刚刚拔草不小心被划出的一道道小伤口被温水浸泡之时，那感觉简直可以用极度酸爽来形容也不为过。
难怪别人泡澡能泡那么久，感觉真的挺不错的。
然而，就在我闭上眼美滋滋地享受着这段难得的惬意时光之际，浴室的毛玻璃门却不知被谁给被轻轻敲了敲。
“小夏，刚刚忘记给你吹风机和毛巾了，我进来拿给你吧。”
“……”
这，这这阿姨要是推门进来了……那我头上这两只耳朵……
完，完蛋了……
但是，如果硬说不需要这些东西未免会显得更加奇怪，再说了……没吹风机和毛巾我的头发还有耳朵该怎么弄干？
“……”
几乎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我那个飞速运转的大脑就想出了一个化解如今这个尴尬窘境的办法……
尽管这个办法就只是在糟糕与更糟糕之中选择了前者。
“不，不用麻烦阿姨了，让，让沈秋雨送就行啦……”
很显然，站在门外的阿姨先是有些诧异地愣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刚开始也觉的我这句话有些匪夷所思，可片刻功夫过后，我似乎听见了她噗嗤地轻笑了一声。
“好好好，就让秋雨给你送吧。”
“……”
紧张兮兮地看着玻璃门后的那个身影渐渐远去，我悬着的那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松了一些，可很显然更让人头大的事情还在后面。
因为我才刚刚喘上几口气沈秋雨就走过来了，他站在门外先是轻轻地咳嗽暗示了我一声，接着就轻轻敲了一下浴室的玻璃门。
“那啥，我进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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